古靈沈默了。

這一系列事情信息量實在太大了, 即使以她的腦子，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捋清楚前後關系。

“所以師尊你全知道，卻依舊將我收做親傳弟子？”古靈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必要性。

“你任務失敗, 魔族卻沒有將你殺死，反而換了個身份重新送回神穹宗，想來你的身份，在魔族應該不低。”江子淵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，就好像他面前站著的，不是曾經試圖勾引他的女人，也不是魔族一個身份不低的奸細。

“師尊為什麽今天和我說這些，不怕我將消息告知魔族嗎？”古靈疑惑於江子淵之前似乎並沒有打算告訴她實情。

江子淵看了她一眼，冷靜道：“你連自己是魔族都不記得了。”

言外之意，更別說告密了。

那雙銀灰色的眸子其實一如既往地平靜，但是古靈就是覺得對方在嘲笑她, 臉色猙獰了一瞬, 接著道：“我的失憶非師尊所為，必定是出自魔族之手，那麽他們肯定有辦法從我身上得到消息。”

“以前有, 現在沒了。”江子淵露出一個稍顯憂慮的表情。

“什麽意思？”古靈下意識問道，緊接著反應過來，“你是說我體內的魔氣？”

江子淵看著古靈的腹部，點點頭, 眉頭微皺。

他本來就不是容易動情緒的人, 臉色常年平淡，如今眉頭稍稍一皺就仿佛在思考什麽關乎宗門生死的大事。

只有古靈知道，他在想自己體內這個金丹，碎得不是時候。

大概魔穴裏那群襲擊古靈等人的魔族也並非魔族高層, 竟然連古靈的金丹與魔族監測神穹宗動向有關也不知道，施展那些手段的時候也沒有避開古靈。

而古靈作為魔族，因為被灌輸了五十八年的修仙記憶，完全不知道自己修過魔，魔氣入體後竟然也和平常的修士一樣，金丹碎裂，魔氣逸散。

“師尊你收我為徒，就是為了利用我給魔族傳遞錯誤的訊息？”古靈猜到了原因。

沒想到江子淵搖搖頭。

他的那雙仿若星辰般幹凈冷徹的眼眸裏依舊沒有多餘的情緒，好像世間萬物都不能在那雙眼睛裏留下痕跡一般，隨意向古靈看過來。

“你的身體很奇怪。”江子淵開口就是一句虎狼之詞。

古靈下意識道：“師尊你又沒試過。”

江子淵那沒什麽情緒的眸子瞬間冷下來了。

“那什麽……師尊您繼續，我洗耳恭聽。”

“至今為止，瀚海大陸沒有任何人可以仙魔雙修。即便是以前的你，也需要廢掉魔體，重頭練起。”江子淵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古靈，“但是在碎丹之後，你的體內，仙魔兩氣共存。”

古靈體內的魔氣雖然還不穩定，但是卻確確實實與靈力共存，就在金曦瓊光修覆的金丹內，而且之前他看過，古靈依然可以使用靈力，但體內的魔氣也依舊在找機會突破樊籠，只不過一直被古靈體內不知什麽力量阻攔住。

那份力量既不屬於魔族，也不屬於他，應當是第一個發現古靈仙魔體的人種下的封印。

那封印在古靈碎丹之前一直沒有動靜，在碎丹之後，反倒出來阻止魔氣肆虐。

江子淵猜測，那封印應當很久以前就存在，並且下這個封印的人很早就知道古靈的體質有問題，可以仙魔兩氣共存，只不過需要合適的時機。

至於什麽時機，對方可能也不太清楚，只是以防萬一。

想到這裏，江子淵眸色微深。

瀚海大陸至今為止沒有出現過仙魔共體的人，對方又如何猜到古靈以後可能會在某個契機下形成這種體質？

除非，瀚海大陸的記錄不全，且下這個封印的人，自身便是這種體質。

“所以？”古靈覺得這個體質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，畢竟原主最後還是死了，而且死得很普通，根本沒有什麽魔氣爆發大殺全場的劇情。

“所以，你不能死。並且也不能祛除體內魔氣。”江子淵平靜道。

古靈看著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眼睛，忽然明白過來，對方完全是把自己當做一個仙魔共體的實驗體看待，想要解開古靈的仙魔體質之謎。

“師尊，我覺得你比我像魔族。”古靈誠懇道。

畢竟沒有哪個正經修士會想到用人體做實驗，哪怕這個人被對方救回了一條命。

江子淵沒有回答這樣的廢話，重新囑咐了古靈一遍每日去和曦殿他打坐的地方穩定魔氣之後，便示意古靈出去。

古靈也沒有多做糾纏，走出江子淵所在的屋子之後，也沒有出和曦殿。

她先是找了找，給小胖蠶餵了一些疑似桑葉的樹葉，然後溜達到和曦殿她曾躺過的血床上，梳理今日的事情。

江子淵帶著她去回風崖執明堂的目的顯而易見，就是讓古靈不要在長老們面前暴露她金丹的秘密，最好再自己琢磨一下為什麽她體內的魔氣跟死了一樣遲遲不爆發。

＊＊

和瓊殿。

“近幾日古靈可有什麽動向？”謝衡始終記得自己被古靈毫無還手之力地踹進綠河那件事。

他當時好像是渾身的力量都使不上來，不僅僅是靈力，甚至連魔紋內的魔氣也一並被壓得死死的出不來頭。

這種情況，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。

“這幾日她一直在和曦殿……我進不去。”月關情憋屈道。

無論她用什麽借口，江子淵總是陰差陽錯避開，再者還有古靈在一旁煽風點火，她死活進不去。

以前真是小看這蠢貨了。

“你這等頭腦竟也成了親傳弟子。”謝衡從床榻上走下來。

他的腰帶沒有系好，從軟榻上起來時寬大的衣擺拖在地上，像散開的水中花，妖艷的眉眼一如既往地陰沈著，卻有種說不出的靡麗。

月關情盯著那衣擺一點點拖到她面前，絲毫不敢擡頭去看。

這幾日，她不是沒有想過逃跑或者讓偏愛她的水長老幫她，然而一旦有了逃跑的念頭，肩膀的某個地方就像火一樣瘋狂灼燒，並迅速蔓延到全身，不到兩息時間便痛得她滿地打滾。

但是這樣的痛苦，在不發作的時候沒有絲毫痕跡，連長老也看不出任何異常。

月關情有時候想直接將肩膀砍掉，然而一個能在看到屍體便被嚇得改了性情的人，怎麽可能對自己下得去這種狠手，於是只好日日來和瓊殿報道。

因為連和曦殿都進不去，謝衡臉色越發不好，開頭兩次還以為她在消極怠工，肩膀上的印記發作了兩次，見她痛得滿地求饒也沒吐出什麽東西，終於承認她的愚蠢。

謝衡還想說些什麽，卻突然臉色微變，眉心紅痣微微閃爍。

“滾出去。”

月關情適應良好地迅速退了出去。

謝衡這幾天經常這樣反覆，月關情早已習慣。

和瓊殿的大門被關上，整個大殿連月令都無法穿透，籠罩著厚厚的濃霧，隔絕著所有人的探視。

月關情第一次闖進來後，謝衡便迅速加固了和瓊殿周圍的結界，她之所以能闖進來第二次，完全是謝衡故意放她進來，想讓她監督古靈。

以紅痣為中心，妖嬈的線條一個呼吸時間便刻滿了謝衡額頭，組成了一片詭異的圖騰，一眼看去，那圖案漂亮極了，讓人一眼深陷。

謝衡閉上了眼，妖異的紅色一閃而過。

“過來……我忠心的奴仆。”不辨男女的聲音又開始在謝衡識海中回蕩，帶著經久不滅的威嚴和不可違抗的命令意味。

“誰要做你的奴隸。”謝衡咬著牙控制著蠢蠢欲動的身體，艷麗的面容上滿是屈辱和不甘。

他謝衡永遠不會做任何人的奴隸，他只為自己而活。

不過是一道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舊印，竟然也妄想他會屈服。

謝衡用盡所有的靈力才將額頭印記的力量壓下，迅速拿出瓷瓶倒了一顆丹藥放入嘴裏。

他的臉色陰沈，眉頭緊鎖。

沒想到這東西，即便是轉修靈力，竟也沒能擺脫。

和曦殿。

“師尊，我覺得我體內的魔氣不夠強，需要進補一番，師尊覺得呢？”

古靈盤坐在軟毛墊成的花床上，看著替她輸送完靈力的江子淵，真誠發問。

這張在剛來時顯得尤為可怕的血床，在師尊把她放上去之後，整張床沒有了半點威脅，軟得不可思議，古靈幹脆將它當做休息用的床榻，美觀又實用。

尤其是在被江子淵溫泉一般的靈力拂過全身之後，古靈舒服地完全不想動，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就顯得很有必要了。

江子淵沈默著，盯著古靈的肚子活像裏面裝著世界頂級難題。

那股魔氣，無論江子淵如何增強，始終被封印在一個閾值之內，一旦超過承受能力，不但不會爆發，還會直接消散，使得江子淵不能無限制增強。

但是如果直接讓古靈服食丹藥，那閾值便會提升，魔氣也能隨之加強。

古靈在吃了幾顆藥之後，靈力增加了，魔氣變強了，連金丹都裂了幾道正常的縫兒——準備裂丹成嬰的那種。

於是整個人神清氣爽，對丹藥有點上頭。

即便不為了實力，那丹藥味道也是真的好，古靈簡直停不下來，幾次吃完一粒都是被江子淵強制制止才勉強放下再拿一粒的手。

古靈有理由懷疑裏面加了什麽讓人上癮的材料。

然而即便如此，丹藥的誘惑力是如此之大，以至於最近，眼看著手動催動魔氣沒什麽作用，古靈便成天攛掇著江子淵直接讓她吃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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